第二章草莓味
  周三是满课,倦意难消,钟宝珍趁着中午的空闲时间买了杯咖啡,点单的时候遇见周莎莎和John,周莎莎应该是没有课,一身的小香风还背着同牌子的菱格小包,一副单纯陪男朋友上课的打扮。
  “Double shot,please.”收回目光,钟宝珍要了双倍的浓缩。
  看到钟宝珍,周莎莎反倒先开了口,“宝珍,你今天也有课?早知道我就让John一起送你了。”
  和她相比,钟宝珍今天就糙得多,头发用大肠发圈包在脑后,几缕碎发迎风飘着,钟宝珍当然不是第一次见John,虽然他们是校友但也从未正式打过招呼,所以对于周莎莎突然的示好,她倒是真有几分受宠若惊。
  “嗯..谢谢...”她接过咖啡,刚准备走,却突然听见John说:“babe,这就是你室友吗?”
  ABC特有的咬字,在说中文的时候稍高的音调,John伸出手打了个招呼,“Hi,我的中文名字是庞俊,叫我John就ok。”
  钟宝珍不得不举起拿咖啡的手,回应道,“Hi,钟宝珍,bella Zhen。”
  John很高,至少1米82以上,棕色的卷发和皮肤,充满力量感的身材加上阳光俊朗的脸,也难怪他那么受欢迎。
  只不过打了个招呼,钟宝珍就觉得周莎莎的目光阴了下来,她赶紧跟着客套几句,转身离开。
  真是搞不懂啊,连上课都要盯着,分明知道管不住,也不肯放开,恋爱真是自讨苦吃。
  下午的两节课上完,同级的朴智美叫住她,“Bella,今晚的餐会你来吗?”
  因为能够蹭吃蹭喝,钟宝珍跟着朴智美参加了同一个教会,就在她犹豫是吃火鸡肉意面还是干面包沙拉的时候,手机弹出一条微信,是她妈妈吴郁梅女士给她转发的视频,标题上加粗的中文——芝加哥又发生枪击案?一句话带你看清美国现状!
  她没回,转头跟朴智美说:“不去了,今晚要打工。”
  朴智美是韩裔,父母辈移民过来的,家庭条件原本还可以,但因为一些问题,她也不得不节省开支。
  她们一边往外走,朴智美问她:“你现在在哪里打工?”
  “xxx那家日料店。”
  “日料学徒吗?”
  钟宝珍回她,“我只负责接电话,接待下客人,每周时间不定,时薪也就16。”
  朴智美果然摇头,“那也太低了吧,麦当劳都到17了...对了,下周二法学院有个讲座,有墨西哥菜吃,你去吗?”
  钟宝珍很快点头,接着感叹道,“法学院真有钱啊,难怪学费那么贵。”
  灰色的天空,微风阵阵,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走过,缭绕的白烟,各样的口音肤色,朴智美裸露的双腿不停抖动着,钟宝珍看她冻的发抖的样子,说道:“我们喝杯咖啡去吧。”
  “我请你!”朴智美很大声地说,“上次就是你请的。”
  说起这个,钟宝珍还心有余悸,她第一次喝到朴智美请的咖啡还是她卖血换来的。现在想起来,都觉得嗓子里有股血腥味。
  因为等会要打工的缘故,她们往东边的街区走,路上一辆绿色的保时捷911驶过,吸睛无数。
  车外的人自然是看不到里面的人,而车内的人却认出来了,John问周莎莎:“那个黑色头发的是不是你的室友?”
  周莎莎有点不悦地看向他:“你眼神这么好使啊,一眼就认出来了。”
  John把着方向盘,随口一说:“看书包认出来的...要不要搭她一程?”
  “算了吧...”她语气里带着不屑,“她应该是要去打工的,和我们不顺路。”
  “校外打工,那是黑工吧?”
  “你以为学校的兼职能分给我们亚洲人吗?”她翻了个白眼。
  “sorry,babe,等会你想吃些什么吗?”John赶紧转移了话题,心里却想着刚才那个女孩的背影,屁股真翘,身材比例很不错。
  和朴智美分别后,钟宝珍照例打开Rendez,上回那个意大利的男孩问她有没有时间去健身房。
  还不如直接上床,钟宝珍心里这么想,却还是回了个可爱的emoji。
  她又想起上次那个亚洲面孔,直到今日她也没能忘了那个人的脸,如果是网红我一定会关注他,最好是p站的。
  微信跳出一条语音消息,来自她母亲,“珍珍啊,你那里怎么样啊,我看那个枪击案离你很近啊,你们没停课吗?”
  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复,只能笼统地答——我这里没事,不是在我们学校发生的就不会停课。
  过了好一会,那边又发来一条语音“那好吧,你多小心啊,晚上就不要出门了,在家好好学习,嗯,最近汇率有点高,我过段时间再给你转钱。”
  寒风里她停下来,看着那一行字,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,其实自从来了美国,她已经不再做考试失利的梦,转而是一些可怕账单的噩梦,或者是过去孤单的情景。
  因为父母都是大学老师的缘故,她比同龄人早上两年学,而钟宝珍又并非是早熟的孩子,课堂上老师说的话都听不明白的年纪,同学间的事情对她而言都是茫茫然,故而连朋友也交不到,到了她心智开了的年岁,大家也早就结成了玩伴,等到她一个人来到上海学习准备出国,同学们来自全国各地,根本无意相熟,再难过的事也有自己的好友倾诉,再不济也有父母。
  而她唯一一次给吴老师打电话,得到的回复也只是,“我送你去那里是让你去读书的,不是让你去交朋友的。”
  以至于在登上异国飞机的时刻,她甚至没有思念的感觉。
  日料店的老板并不是日本人,而是中国四川人,四十左右的年纪,英语说的不好,嫁了个美国人拿到了永居证,离婚后开了这家店。每天的脾气火爆的不行,说话更是爱阴阳怪气,可也是她,看着钟宝珍因为牙痛肿的像猪头的脸,给了她几千刀垫上了药费,让她去拔牙。
  也是那一天,她第一次去到学校的心理咨询室,顶着那张可笑的脸,她去问医生。
  “如果我没有办法感受到爱怎么办?”
  “我其实已经习惯了一个人,我也不需要别人理解我。”
  “但为什么...”如当时一样,钟宝珍抬起自己的手,捂住了自己的脸,“我会因为幸福而痛苦?”
  而她最后得到的是一颗拔掉的牙齿,和一摞厚厚的诊断报告,上面写着——Avoidant Attachment 回避型依恋人格障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