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有，那鲛人是无辜的，带上她是正确的决定。”萧离开口就是很正经的标准答案，但是他的手臂并没有放松，身体也仍然绷得硬邦邦。
  明显口不对心，情绪一点都没有好转。
  鲛人的胡思乱想中的确有一条切中要害，那就是人类当权者的所作所为，的确让萧离联想到了天庭。
  这个觉醒中的世界立场暧昧不明，创造者一开始制定的“正确准绳”天道已经消亡，如果自命为魔尊的那个妖孽也只是一枚棋子，实际上是他们栖身的这个世界，要将所有生灵推入魔口呢？
  如果真是如此，那什么是正确什么错误，他已经有些分不清了。
  “谁管对不对啊，我就是看那小丫头没胆子和魔修扯上关系，干脆捎给咱们静静姑娘做个苦力，也省得她老抱怨缺人使唤。”杜陵耸肩，直接把自己一点也不高尚的心思挑明。
  这种时候谁还顾及那么多政治正确做什么？
  对自己有利的就是对的，顺应自己心意的就是正义。
  感到萧离呼吸一顿，杜陵暗暗给自己鼓了把劲，再接再厉的循循善诱：“我给你说这样还更皆大欢喜呢，比如说刚才那条鱼，我要是满口答应送她回家，转过脸去她大概就会怕我居心不良，甚至把符给扔了，但像现在这样暗示她我们需要她工作，她反而能放心接受帮助，因为‘自己有利用价值而被接纳’这种理由，绝对比虚头巴脑的爱与和平更让人放心。
  而且也更不容易养出白眼狼或者吃干饭的，升米恩斗米仇的典故你也该知道嘛，反正最好大家谁也不欠谁，互惠互利才是发展之道。”杜陵边说边自己点点头，感觉也是GET了娴熟打官腔的技能。
  “我们在这里忙着拯救世界也是同理，不是因为你力量强所以你有这个义务，也不是因为我们过的好我们就欠了谁的，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，我们也只是在为自己的未来奋斗。在这个过程中肯定有很多人被捎带得救，那就属于鸡犬升天，必须心怀感激。”
  绕了半天，杜陵终于艰难的绕到了正题上。
  谈了这么个伟光正的男朋友，他也是很辛苦的，#我的爱人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，每天都在担心他牺牲小我成全世界#这么落伍的雷梗，居然真有一天会被他亲身体会。
  “呵。”听着他的话渐渐露出若有所思申请的萧离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，突然发出一声轻笑。
  WHAT？！
  还敢笑？？
  你以为我那么绞尽脑汁的把利己主义说这么好听，是为了谁啊！
  感觉自己被嘲讽了的杜陵迅速抬头后仰，瞪——
  瞪到的是一个渐渐从思想枷锁中解脱的，轻松舒缓的微笑。
  “你总是最有道理的。”萧离轻叹。
  并不是妥协退让，也不是在哄骗对方，他是认真很钦佩杜陵能够如此坚定如初。想法看似简单，却始终明白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。
  的确现在这个世界没有了统一的正义标准，但完全没必要为此烦恼痛苦，到底什么是正确，应该要怎么做才对，全凭己心。
  “……哼，那当然了，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。”这个笑容太好看，那眼神温柔的和水似得简直要淹死人，为了不溺死其中，杜陵努力移开视线，假装不经意的自吹自擂。
  不过再努力装淡定，也掩饰不住他不断上翘的嘴角和涨红的脸蛋。
  脱单的最大好处，就是形势再严峻情况再复杂，都可以随时秀恩爱虐狗。
  还好他们此时飞在半空中，并没有无辜路人会被闪瞎双眼。
  不过也许很快就会有的——
  在成功的施展了九级大忽悠术，一举清掉男朋友脑中定期发作的圣父病毒之后，杜陵就又开始有心情关心这座城市到底魔化到什么程度。
  他开始催着萧离用神识扫描，寻找推动事情发生的罪魁祸首。
  “我们在陌州的时候，不就是一上来就阻止了个大阴谋嘛。所以要相信主角光环啊，神目一扫反派无所遁形什么的~可以有~”
  然而嘴上虽然这么说着，杜陵也并没抱太大希望：和因为紧邻凌天派山门而幸运值EX的陌州市不同，魔都如今已然是癌细胞扩散的状态，最初挑事的阴谋家可能早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。而且就算真抓到幕后推动者，证明这是一个恶意毁灭人类的阴谋又如何？
  完全于事无补。
  最多拷问下情报然后杀之泄愤，顺便巩固一下魔修是现阶段最大敌人的概念，好让他家单纯正直的天帝陛下保持身心舒畅。
  ——虽然现在萧离看着是想开了通透了，但杜陵依然担心他会再钻牛角尖，所以巴不得赶快来个怪给他们打一打，发泄下积累的压力。毕竟多干活少思考，世界才能变得更美好。
  结果大概真是点错了种族天赋，大乌鸦嘴光环照耀之下，还真给他们碰上大事了。
  “……有凡人在发生冲突。”萧离看着一个方向，神色略微古怪的说道。
  其实在无意间注意到那处之前，萧离已经发现了好几处堪称魔窟的魔气聚集地，但是他并没打算马上动手。一者是考虑到他自己心境还未完全平稳，担心冲动之下会手段过于严酷错杀无辜，一者也是顾忌目前的平衡状态，将那些以‘异能者’身份作威作福的魔修直接斩除固然爽快，但此后引起的动荡，却可能会卷入许多无辜之人。
  那些最无可救药的堕魔者是必须清除的，但必须先做好万全的准备，不会造成社会秩序崩溃才行。
  杜陵在陌州时选择的做法其实已经树立了榜样，如今可不是斩妖除魔后便可潇洒转身离去，深藏功与名的时代了，如今除魔，只是卫道的开始。
  这样细细思索着的萧离，其实并不是像杜陵期望的那样放下了重担，而是坚定了要以自己所相信的正确为标准，重塑天道的信念。
  ……不过重新恢复这个世界的秩序，避免它被魔所吞噬，也是为了能继续和杜陵一起走下去，所以也不算偏差的太过离谱吧。
  总之有了这样每一步都全凭自己判断，不能犯错的觉悟之后，萧离变得更加冷静谨慎，不急着给事情下定论，而他的这份隐忍似乎也获得了回报。
  “凡人？”神识没那么强，目力也不够好的杜陵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半天，也没看到任何异常。
  而且普通人之间发生个火拼，为什么小梨子会看起来那么……那么欣慰？杜陵有点搞不懂这个逻辑，开始怀疑自己的神仙脸情绪解读课需要重修。
  还好天帝陛下是个从不以吊人胃口为乐的正经人，他很快就和杜陵分享了自己的发现：“双方都是普通人，一方应该是官方管理者，另一方……”他停顿了一下，认为一个偶尔在时事新闻里见到的词很合适做形容：“是反对使用魔晶的民间抵抗组织。”
  是意识到魔晶狩猎利益链背后的黑暗之后，选择痛苦的清醒着，不与之同流合污的那部分人的代表。
  是这座城市还留存着的人性。
  理解完有抵抗组织存在意味着什么之后，杜陵的眼睛也跟着亮起来：他就说人性还不至于糟糕到那个份儿上嘛！
  “那咱们还磨叽什么啦？赶快去神兵天降，援助人家一下啊！”
  “不急。”轻轻吐出这两个字的天帝，薄唇上挂着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。
  “不急个蛋蛋！我看不到很着急好吧！！”满脑子都是凶残执法者镇压革命的血腥画面，杜陵心焦不已，回头死命戳萧离的腰眼当油门。
  简直唯恐自己这边迟到一步，那边好不容易保留下的人性火种就吃了大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