枇杷花开_分卷阅读_142
  突厥求亲被拒后,大家原以为极可能会生出些事非,加强了营州的防卫,派了不少斥侯出去,又每日加强巡视。
  但是,并没有什么异常发生,突厥与营州依旧如常往来,甚至做生意的人还渐渐增加了。家里人在一起说起来,都觉得这位可汗并不是会就些偃旗息鼓的人,反倒相互劝着要提高警惕。
  冬日里,玉家却接到京城的急报,朝廷下了明旨,皇上被突厥人围困京城东南马铺县,命营州、范阳、河东等节镇带兵入京勤王
  爹本要亲自带兵前去,可是枇杷却拦住他,“我觉得可汗这一次出兵就是要引我过去,如果我不去,他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,我还不如亲自去会会他。”
  玉进忠也有这种感觉,但他亦不放心女儿一人过去,枇杷虽然能干,但也不过是十六岁的女孩子,千里勤王,还要面对左贤王这们的枭雄,和京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,“枇杷,我们一起去吧,让你三哥留在营州。”
  枇杷摇头,“爹,营州范阳是我们的根本,这个时候我们俩人中必须留下一个守住家,我一个人去就行了。”
  玉进忠岂不知道?突厥虽然出兵西路,但是并不等于东路就安全了,突厥人最喜欢两路夹击,或者声东击西。如果只留下守义,营州万一再起战事,他就是再有智谋,也不能亲自上阵对敌。枇杷和自己不可能一同离开,他们总要留下一个守住营州。
  ☆、第171章 进京勤王
  枇杷要带兵进京勤王,不只爹不同意,娘和三哥也皆反对,“我们当年多不容易才逃出京城,现在怎么又要送上门去?不如我们派几员老将带几千军士勤王,先前他们曾押送伪梁刘家及左贤王入京,对京城也很熟悉,到了朝中听大臣们的吩咐,亦是为我们营州尽了力。”
  枇杷却非常坚决,“我先前曾经负过皇上,现在不管怎么样也要亲自去勤王!”
  听了枇杷她曾负了皇上,家里人都非常吃惊,“你怎么负了皇上?”
  皇上已经册立了皇后,正是王家的十八娘,是以枇杷并不好再提往事,只摆手道:“别问了,只是当时我就想,此时我不能帮皇上,以后我若有了能力,一定不论刀山火海都要帮他的。现在正是这样的时候,我是必去京城的!”
  说完,手握腰间的横刀向家里人保证,“我有营州铁骑,放眼天下,并无所畏惧!你们只管放心在营州等我回来!”
  从收复德州时起建立的营州铁骑,经过德州、柳城、范阳等数个战役,早已经强大起来,枇杷能有如此气慨,并非虚言,于是再没有人反对。
  枇杷便急点了三千铁骑,每人带着兵器干粮并替马一匹,火速向京城而去。
  一路上所经州郡,皆不入城,唯有亲厚的几处遣人送了名刺,星夜兼程,十余日竟到了京城东南的马铺县。
  马铺县,位于京城东南百二十里。平时并无名气,此时小小的县城内外竟然屯了十几万的大军。
  待枇杷到时,马铺县已经被突厥占了,皇上落入了突厥人手中,且连同县城外最高处的一座土山亦在他们手中,占尽地理优势。而朝廷临时拼凑的几万大军只能在县城这外五十里驻军。
  不过,枇杷带军到了马铺县城之外,却并没有看到箭拨弩张的紧张状态,两边虽然抹兵厉马,但却并没有打起来。听说先前突厥人掳了皇上、占据马铺县时也没有经过激烈的对抗,死伤的人数都是极有限的。
  朝廷宣诏勤王的节镇中,营州相距京城路途最远,是以营州兵到了之后,便再不会有人前来,朝中大臣便招集所有人等在一起商议营救皇上事宜。
  枇杷令营州军扎下营寨,随前来招见的官员进入议事大帐,见帐内坐着十数人,早有人为她一一引见。
  坐在最上面的三位分别是宰相张龄、魏国公、齐国公,因张相出自永平公主门下,是以这三个人分别代表着当今朝中最强的三股势力。两侧坐着其余的官员、与河东、武川两镇派来勤王的将军。
  枇杷拱手向大家行礼问好,然后坐在专门为她设的座位上,面色平静,心中却是一惊。没想到皇上被突厥围困的大事,招来勤王的兵马加上营州范阳不过四镇,要知道眼下大唐已经有近百个节镇了!看来各镇节度使各自为政,拥兵自立的态势愈发严重。
  除掉田令攸之后,朝廷的局势一点也没有好转,反而又因为永平公主打掉支持皇权的世家而更加恶化了。枇杷再一次想起了雷尚才所说“大唐气数已尽”的话,所谓气数,似乎由不得人左右,却又冥冥间自有天定。
  就是自己之所以从营州飞马而来,也并不是为了朝廷,而是为了皇上——更确切地说是为了当年的临川王,因为与其称之为皇上,还不如称他为临川王更确切,毕竟他没有一点实权左右朝政。
  以往发生过太多太多的事情,早已经让枇杷对朝廷没有一丝好的印象。
  再观在座诸公,亦没有人显现出特别的激愤伤怀,反倒个个神情漠然,有如泥塑木偶般地默然呆立。直到在张相的示意下,才有一官员出来先简单向大家说明事情经过。原来皇上出京微服出京,却不知突厥人怎么知道了消息,在马铺县将皇上围了个正着,而且又主动提出商谈解决。
  枇杷见大家听了个个低头沉吟不语,便知在场之人并没有真心关切皇上的,便第一个开口道:“此番突厥人如此行径,显然是有所图的,既然他们不想打,我们便与他们商谈,看看他们要什么条件,再想办法将皇上赎回来。”
  只一开口,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重新转了过来,虽然没有说话的,但却听到“嘁嘁喳喳”的声音,透出明显地蔑视之意。刚刚枇杷自进帐时就经历了一回,却毫不在意,只迎着大家的目光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,“诸公有什么意见,请不吝指教!”自己虽然年纪小,又是女孩,但却是代表营州来的,由不得他们轻视!
  座在上首最中间的张相被枇杷有若秋水的眼睛扫过,蓦地觉得背后一凉,便为难地道:“打是肯定没法打的,突厥人带了十万大军,我们只有几万人,就连小玉将军也不过带了三千人马。”
  若是自己将营州的几万大军全数带来,且不说营州的防务如何,只是哪里能这样快到马铺县?何况打仗岂只是计算人员多寡,比较双方谁势大,若是如此,也不必打了,大家在一起列队查查人数就好了。
  当朝的宰相竟然能说出这样不值一驳的话,枇杷心里生气,可她这几年却一直在成长,早已经不会做无谓的冲动,心中挂记着皇上的安全,更是冷静稳重。便微微一笑道:“若论起打仗,并不在人数上,当年汉高祖与楚霸王的垓下之争、三国时的官渡之战,东晋时的淝水之战,还有我们本朝高祖太宗皇帝得天下时,均有不少以少胜多的情况。突厥现在虽然人多势众,但是毕竟远道而来,又困守马铺县半月余,真打起来,我们倒也不必畏惧他们。”
  有多少人心中并不服气,可再一想到玉家出京城时不过带着三千人马,一路收复德州、攻下范阳、营州突厥人不战而遁,而眼前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又曾在其间立下赫战功,倒也不敢开口。
  唯有王泽道:“我们是相信小玉将军之能的,只是眼下的情况,突厥人似乎并不想打仗,我们是不是也不要轻易开战?”
  枇杷点头,时隔两年多,再见王泽,她的心里非常平静,竟然连一点波动也没有,看来他们间的恩怨果然随着那三箭而烟消云散了。而入帐时王泽看向她的目光也是一样的平淡,想来他也一样。现在听王泽此话,亦是秉公而言,点头道:“我的本意并不是想挑起战局,只是说明我们并不是怕了突厥人的十万大军而已。若是能通过商谈将事情解决,自然是上策。”
  张相便又道:“可就是想把皇上赎回哪有那么容易!突厥人一向重利轻义,肯定会狮子大开口,而国库现在异常空虚,恐拿不出太多的财物。”
  “正是,”一位立在张相下首的官员苦着脸上前,“连年水灾、旱灾、民乱又此起彼伏,国库里果真拿不出什么了。”
  很显然,张相根本不想把皇上救回来,确切地说,应该说是永平公主不想把皇上救回来,而这种意见显然是占上锋的。
  既然如此,为什么还会传檄天下招兵马勤王?
  枇杷前来勤王,一路快马加鞭,并没有时间想太多,只想到了京城带兵尽力拼杀,将皇上救回来,现在才意识到眼下的局势并并不需打仗,而是要先在朝堂上博弈。于此她其实并不擅长,也没经历过。
  但是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,由不得她退缩,因此她一再告诫自己要沉着冷静,仔细思考。如果永平公主不想救皇上,就不应该招天下兵马勤王?她既然传檄天下,总有自己的原因。
  这个原因是什么呢?
  枇杷顺着这个思路想到,大约是永平公主还没有一手遮天的能力,不敢直接说出放弃皇上,所以想以传檄天下的方法,将责任推出去吧。她又将目光在帐内转了一圈,平静地道:“到底需要多少财物,尚不可知,我们何不待与突厥人商谈后再想办法筹集呢?”
  张相便又道:“朝廷现在果然是精穷,想来各镇会好得多吧?”说着将目光投向了河东、武川两镇派来的将军。
  这样的话问出来,谁能承认自己节度之内有余财呢?若是认了,岂不是应该向朝廷上供吗?那两镇也马上诉苦,“我们节度使府上的日子也不好过,连军饷都发不下来了!”摆明了不想拿钱。
  营州按律令上供,因此并没有这样的担忧,枇杷只得慨然道:“先与突厥商谈吧,如果需要赎金,我们营州多承担一些就行。”
  没想到她这样说了,张相依旧不肯点头,反而又道:“营州范阳皆地处苦寒之地,就是想多承担又哪里能满足突厥伯胃口?何况这一次皇上私自离京,实非社稷之福,现在又被突厥人做为人质,就算能重新迎回,亦有损我们大唐国威。不如我们采取强硬态度,无论突厥人要多少赎金,我们只不松口,另在宗室中立下新皇,绝突厥人之野望,岂不善哉?”
  枇杷终于忍不住了,冷笑一声,“张相这是想背弃君王了!”
  “不,不是,”张相赶紧站了起来,连连摆手,“本相不敢,不敢。”但他先前得了永平公主的吩咐,虽然不承认要放弃皇上,但却更不肯真正拿出主意来解救皇上。毕竟现在的皇上已经大了,很难摆弄,还不如重新立个小皇帝为好。
  枇杷正要继续逼问下去,不料齐国公却突然站了起来,一拍案几大声骂道:“若不是永平公主藐视皇上皇后,公开指使家奴手批皇后之面,皇上岂会一怒之下私自离京?现在你们还想借突厥人之手将皇上除掉,我第一个不答应!”
  ☆、第172章 看透人心
  齐国公发难后,帐内立即就乱了起来,张相亦站了起来,涨红了脸与齐国公争吵,“皇上皇后不懂事,永平公主做为长姐教训他们亦不为过,只是身为一国之君,哪里就能丢下江山社稷,赌气乱跑,结果被突厥人所乘。这样的昏君,就是伊霍再世,也要重新废立!”
  齐国公大骂:“竖子,竟敢妄言废立!”
  不过帐中张相一系的人还是多一些,因此很多人一同指责齐国公,“先前张相要进攻突厥人,还不是国公爷不肯出兵,至使皇上落到突厥人手中,现在反倒埋怨张相!”
  “是我不去打吗?禁卫军三万人不肯攻城,偏让几千的神策军去打,能打得赢吗?”齐国公一面嚷着,一面向四镇将军方向看过来,“你们评评理,现在是谁不想迎皇上回来?”
  枇杷与河东、武川两镇将军面面相觑,他们远路而来,于形势尚不明了,哪里能辩明孰是孰非?
  于是张相与齐国公继续争吵,每人都认为自己有道理,并不相让,唯有魏国公王泽上前两边拉住,“其实大家都是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,有事好好商量。”只是他一个人根本拉不住。
  枇杷眼见着大臣们吵成一团,心越发的冷了。有了先前在京城的经历,她并不相信他们,即使看起来一直为皇上说话的齐国公,他若是真心皇上,也不会让皇上被逼到了私自出京的地步,现在做出这副样子,应该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吧。
  其实枇杷先前是见过齐国公的,那时她还是一个整日嬉戏的少女,到齐国公府找曲瑞华玩,与齐国公在路上偶然遇到,上前行过礼。那时在她的印象中,齐国公就是与父亲差不多的大人,对于自己这些女孩,严肃中又带了点慈爱,点点头,说了一句“时常过来玩吧”之类的话就挥手让自己退下去了。
  再见齐国公,枇杷的感觉却全变了,她本想在商议大事后以晚辈之礼前去拜见,并问问曲宝华与曲瑞华的近况,但是这种想法就在一见面的同时消散。
  从齐国公的神色看,他应该完全忘记曾见过自己。如今在这喧闹的帐中,他亦不是先时父辈的慈爱形象,而是朝中的一员重臣,手握着大权,又要争取更多的利益。
  而自己呢,也不再是曲瑞华的小伙伴,时常上门找她一起练习打马球,而是率领营州铁骑前来勤王的小玉将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