傻瓜镇的居民 第7节
  比起她这样的年轻姑娘,他的确是老了吧。
  只不过他很好奇,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小姑娘住进傻瓜镇?
  ***
  当然,好奇的远不止他一个。
  安静走到蓝色房子旁,发现来时还空着的长椅上多出盆开得正好的小型月季,正如她之前放在长椅上的空纸箱那样,这盆花也可以被任意一个需要它的人带走。
  这么可爱的花,不需要是不可能的……可是怎么会有人把开得正好的花送出来呢?
  安静下意识看向左手边,发现刚才在花园里工作的人正对着她笑,犹豫片刻后,走上前。
  花园里的男人单看模样已经接近五十岁,穿着身藏青色工装背带裤,戴着米白色渔夫帽,左腋下还撑着根拐杖。
  安静被他笑容满面地盯着,有些腼腆地冲他点点头,站定在篱笆外,问道:“请问那是您的月季吗?”
  男人微笑点了点头,道:“它叫京,好好照看花期能有十个月。”
  “京……”安静喃喃声,“可我看它开得很好,为什么要送出来呢?”
  “是专门送给你的。”
  安静吃惊,睁大眼看着他。
  那人接着说:“我头回在傻瓜镇看到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,想到我女儿。”
  安静窥探到他眼底的伤感,抿了抿唇。
  “要是不喜欢京,也可以看看别的。”男人又转回话题,指了指花园里的盆栽。
  “不,我很喜欢,”安静提起微笑,朝他鞠了躬,“谢谢您,这是我花园里的第一盆花!”
  说罢,目光也随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扫过地上的空花盆,看到几株未种下的花根时蓦地一僵。
  男人以为她是在好奇花根的奇怪外形,笑道:“那是大花萱草,像人参吧?等长出来就好看了。”
  安静听到花的名字,突然脑袋放空,不知道该怎么收场。
  “铃铃……”
  清脆的铃铛声传来,时机恰当地唤回安静的思绪,她滞缓偏头,见到个骑自行车的中年女人……自行车离她越来越近,最后端端停在她面前。
  “这是我太太。”男人仍然没觉察出不对,笑着和安静介绍。
  “阿姨好。”
  她呆呆问好,自行车上的女人也久久望着她,良久才失笑:“失礼了,真是好久没见过小姑娘了。”
  安静看得出她也是在想念她的女儿,虽然不知道这对夫妻与他们的女儿有着什么样的故事,但是已经开始感到悲伤——
  或许是因为他们眼底的哀伤,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和萱草花。
  “怎么回来这么早?”
  “还早?你不看看几点啦?再不做饭又该喊饿了。”
  安静听了夫妻俩的对话,抬表看了看时间——快要十二点。听说他们要做饭,她便顺着这话朝两人告别,顺便再次感谢了他们的花。
  夫妻二人笑着和她道别,安静退回杉林下,抱起那盆沉甸甸的月季离开这里。
  盛开的京散发出淡淡的香,很快接受了易主的事实,极尽温柔地回抱着新主人,安静那阵蓦然汹涌的悲伤似乎也被它冲淡……
  回到花园,她先将它放在门外的回廊上,蹲下身摸了摸绽开的小粉花,许诺待会儿会找个更适合它的位置,这才进屋,直奔厨房。
  十五分钟后,厨房里开始散发出诱人的香气,而那位害她早上“落荒而逃”的罪魁祸首也结束了某份莫名其妙的兼职工作,骑车赶回229号。
  像前两天一样,赶在邻居家做饭时走进厨房——
  他需要从隔壁厨房借点香气,这样做出来的食物才是像人吃的。
  当然,一定还会有其它办法的,至少他已经找到突破口。
  第8章 奶油伊甸园  王子喝茶的地方。
  chapter8. 奶油伊甸园
  京和其它月季一样,喜欢光照,安静在午餐后把它抱去卧室的阳台上。
  阳台是半封闭式,足够宽敞,能放下一架秋千沙发,养花自然也不在话下。
  不过京实在矮小,虽然枝条挺拔繁茂、决不肯弯腰,但矮就是矮,放在阳台地面上只能晒到穿过栏杆的小部分光,不像它那些高挑的月季朋友们,能轻易伸到栏杆外面去。
  于是,安静又在购物清单上添了几笔:花架*n、京喜欢的花肥。
  物理增高、化学增高两手都得抓。
  ……
  下午三点左右,安静戴上草帽,拿着14号地牌朝下游的农田去,因为木棉街靠近下游,所以只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出了住宅区,林荫道延伸至此,面前横亘着一条四五米宽的大马路。
  马路这边仍种着杉树,左手边种得尤其多,像片小小的林子,林中铺上石板路,曲折通往人工河道旁。
  ——穿过住宅区的人工河在此转弯,重新与河流相遇,河道左边是住宅区尽头的庭院,右边是沿路种下的杉树。
  朝林荫道右边看去,只见马路沿着缓坡向上,安静这才知道原来山坡上也是有几片农田的,不过目前似乎看不见田地里的动静。
  坡上平缓的地方有两座红顶木屋,看起来是农户,门前扎着不规则的篱桩,攀附着喇叭花,屋旁一棵苹果树为红色屋顶撑上把绿伞。
  安静看上会儿,收回眼,穿过宽马路。
  马路与农田相接,路边是片草地,春日里开出些小野花。阿拉伯婆婆纳格外多,在阳光下反出蓝色的光,似乎是在和那些被太阳掩去光芒的星星叫嚣,又像是拼了命地在叫路过的人看它们。
  可惜,安静并没有赏这个光,她的全部注意都让眼前的农田吸引去。
  一如傻瓜镇不规则的房子那样,农田也是非规模化的田地,虽然被划得整整齐齐,但是每块地都是不同的,不止作物不同,颜色与装饰也是独特的。
  有些菜地显然是延续了傻瓜镇生活区的作风,将休息区布置得惬意至极,周围种上不同的鲜花、搭好桌椅、再支上把遮阳伞,跟在海边度假似的,桌上摆有咖啡壶、插花花瓶与果篮。
  还有的将菜地里的工具小屋涂成彩色,不像是工具房,更像一座迷你城堡,而菜地就是城堡前辽阔的花园。
  也有少数简约派,一切按田园风行事,或是白色桌椅配上优雅的桌布,或是淳朴的原木桌椅。
  总之,休息区似乎是菜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。
  安静意识到她还需要买套桌椅放在地里用,暗自记下,也终于动了动脚,走过蓝色的婆婆纳。
  农田比马路稍矮些,设了三级台阶,安静走来底下,首先看到两栋圆圆的葱绿色木屋在右手边,和她差不多高,但胖得多得多,像两朵比例不协调的蘑菇,也有可能是照着谷堆模样建起来的。
  她好奇走近,细看之下才知道这原来是垃圾桶,壁上有两个弧形抽屉,轻轻往外抽就能见到垃圾桶。
  农田里产生的垃圾也需要分类,两个垃圾桶分别对应着不同的垃圾,左边的放杂草、残株、藤蔓与菜叶之类的垃圾,右边的放废地膜、化肥袋与塑料瓶这类废弃物。
  而另一座小木屋开了“窗”,如果有可回收的玻璃瓶与坏铁锹可以放进窗子里。
  安静了然,回过身看菜地。
  靠着山坡的地显然要比靠河的地小,前者是一人地,后者是二人及以上可选的地。在河流对面,则是更大的适合多人合种的地,地旁有四五间棕褐色矮房子,屋后种上柏树,从河的这面看去也挺拔得像士兵。
  河面上有座石桥,没有弧度的平桥,这时桥上无人通行,安静顺着它撤回目光,看来面前的小径上,发现自己正好站在一人地与两人地的分界线上。
  一人地并非连成整条,而是两两相邻,每走过两块地,都会有一条小径横着穿越一人地与两人地,安静站在岔路口瞧了瞧,心算出一道没营养的数学题——
  每块一人地有40平方米,长8米、宽5米,门设在5米的篱笆中间,两块地并在一起就是10米,正好和对面10米宽的二人地边缘对齐。
  她点点头,觉得没毛病,然后趁现在农田里少有人在,观察起菜园门外的号码。
  所有菜园的大门都面朝河流,安静发现脚边相邻的两块地是5号与6号,停下脚步,果断朝山坡方向拐去,果然,在5号地与6号地的背后看见3号、4号,但奇怪的是,这两块地并没有人种。
  安静原本以为每个人分到的号码都是按协议签订顺序排列下去的,但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。
  她暂时没放在心上,走过3号与4号,到了1、2号地前,这两块地中只有1号有人打理,而1号地也是所有农田的西北角。
  从这里左拐,往前走又见到11号与12号,到这时安静已经摸清规律:一人地的序号是按s型排列,那么,13号与14号就在前面。
  可是……
  似乎又出了点问题。
  按理说,偶数号的地要在奇数号的左边,可是这个13号怎么占了左边的地?
  安静面露疑惑,不确定地走上前,发现的的确确是这位13号占用了她的地,并且还理直气壮地拿他的地牌盖住了菜园门上的数字14。
  安静略感憋屈,看了看13号的花园——如果菜园里种的花比种的菜还多,那它就是花园。
  13号的花园极尽张扬,在她那片杂草丛生的菜地的对比下,优雅得如同王子喝下午茶的地方。
  左侧休息区的桌子是纯白的实木圆桌,可以夸张地说没有染上一滴泥,桌子两旁以及篱笆旁都种着月季,还没开出花,看不出是什么品种。月季后是座落地香蕉伞,浅绿色,没人时收起,垂在桌子旁。
  而在休息区对面,两块地相邻的篱笆旁已经开出片黄绿色月季,安静推开自己的菜园门,走到篱笆边,低头去看他的花。
  黄绿色月季沿着篱笆种去工具屋旁,也不高,她来傻瓜镇之前养过这类月季,叫做奶油伊甸园。
  奶油伊甸园的香是淡淡的清香,即使种成一片也不会让人觉得浓郁,味道很像她喜欢吃的一款冰淇淋,并且被戏称为塑料花,因为生命力旺盛到像是假花。
  在月季前面,花园的主人勉强留出窄窄的地种调味料,而且种的是会开花的香料——比如迷迭香,春天正好到它的花期,在靠近菜园门的地方开出块蓝紫色的花。
  除去这些,余下的地还像是空的,大约是今年还没来得及播种。
  安静将它从头看到尾,觉得13号作为菜地的参考价值实在不高,于是把目光投去别人的菜园里,到其他人的菜地旁逛了逛,研究研究他们的布局与作物。
  也是在这个过程中,她越发确定所有人的地号都是随机指定的,因为没有任何规律可言。
  安静绕了个大圈,最后穿过二人地离开菜园。
  到家后时间还早,安静不着急准备晚餐,而是钻进书房,从书架上取下几本她来傻瓜镇前买的有关种植的书:《拒绝做菜园门外汉》《新农民:你必须要知道的种植方法》《草莓种植大全》《蔬菜栽培三百问》《水果教室》《学习种菜:从入门到精通》……
  以及一本《还在看其它种植书?停下!一本就够》。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最后这本真的是她买的吗?
  安静思索一秒后可耻地拿起它,坐到书桌前翻看,一边还做起笔记。
  不知过了多久,肚子里忽然传出咕噜噜的叫声,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“挑灯学种菜”的地步。
  这怎么行?饭还是要吃的。
  安静下楼,打开客厅灯与餐厅灯的瞬间,隔壁厨房里打蛋液的人动作一顿:
  他还以为她休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