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鸽子_分卷阅读_49
  可她交友甚广,三教九流……哼:“像。”
  “冤枉人!”十音气极,却依然笑靥如花。
  “不冤,你自己盘点下校园关系,作曲系那三个秃头,民乐系两个,还有指挥系那个,秃头。”
  “附中有那么多秃头?”十音很迷茫,但她决定不想了,“你说的人我都分不清谁是谁,尹嘉陵说,我俩就是有缘,你是我千辛万苦追到手的缘分!”
  她从不避着人,逢人就宣扬自己追求成功的丰功伟绩。
  其实余十音在这方面是有些迟钝的,她以为的,与实际上存在误差。
  十音但凡有点心机,可以去附中琴房管理室打听一下,那个时候的琴房预约时间登记册,都是谁预定的副本。
  每周一沓复印件,就为那一枚姓名。
  他也很忙的,有些二货,真当人生中有那么多偶遇和巧合?
  梁孟冬此刻最难置信的,是十音的父亲甚至给自己立过遗嘱,要将他当作半个继承人。
  这是最蹊跷的疑点,十音至今没有追查出答案,这与她父亲被害本身,是否存在关联?
  **
  十音的叙述,回到那个雨骤风狂的夜。
  烟嗓突然接到一个电话,短短“嗯”了两声,十音听见窗子洞开的声音,窗外的风雨凄惶着灌入室内,那人沉声嘱咐:“你,去引开条子,你解决这里。”
  有人跳窗夺路遁逃的声音,发生了什么?要解决什么!
  十音已经到了楼门口,她快疯了,不计一切地冲刺……
  妈妈无法呼吸了,她用微弱的气声在唤:“加加你别回来,加加快走……”
  已经迟了,十音跑得再快都为时已晚。
  扼着妈妈的喉咙的人,有着惊人的蛮力。
  十音冲开门的那刻,听见有什么东西咔咔碎裂,像极了人身体的某处断裂的声音。
  妈妈……十音眼睛全是模糊的,脸上分不清是泪是雨,只知道有东西不住地向外涌,她拼死撞向扼住妈妈那人……
  那骨瘦如柴的人竟有惊人的力气,因为知道已经得手,手里正巧松了劲,这才为她撞得一个趔趄,倒在地上。
  十音不知那刻从眼里涌出的是泪还是血,去抱着妈妈,妈妈的面色,已经慢慢灰败。妈妈的脖颈间都是淤青,连那人的指印都触目惊心。
  妈妈用一息尚存的气声,无力地唤她“加加”,她想要找十音的手,将手送去时,妈妈用尽最后一丝气力,依然没能握紧她。
  “那烟嗓来我家,是为找我爸爸的电脑。到手后他与另一人带电脑撤离,那曹满负责灭口。按近期得到的口供,曹满事后应该是打算把我卖去t国或m国的那种场所。”十音依然在叙述,力图让声音平静,“回头想想我从前的脾气,要真去了那些地方,估计早死在那儿了。”
  “当初爸爸走的时候,我们是得的通知,我没见着最后一面。妈妈是我亲眼送走的,闭上眼睛,就能看到。”
  当时妈妈已经去了,警车被另一破窗而出之人引开,那警笛稍后竟离得远了。曹满一脚踢开十音的手机,他精虫上脑,见着浑身淋透、身材有致的十音,冒出侵犯的念头。
  那个暴雨夜,叫天不应,喊破嗓子都没有人听得见。
  十音强自镇定,随手抓到把起子,就往灌满了雨的巷子里逃,打算奔去报案。
  “当时我腿软了,滑了一跤,没能跑过他。就在我们平常分别的地方,他扑过来,我右臂被他的匕首划伤,伤口挺深的。”十音指着右臂上那道可怖的旧伤痕,声音不知为何就起了悔意,很深的悔意,“我想着要死一起死也行,就用起子也扎伤了他,扎得很深,流了很多血,很多很多。”
  那条暗巷,走的人少,因为那儿有个挤窄的夹墙,从夹墙闪出去就是马路。
  “他的血、我的血,搅在一起。”十音反复强调,“他没想到我会那么狠,惊呆了,死命抓着我不肯放。”
  孟冬望着她,想要说什么,久久卡在喉间,只能用目光去回应她。
  “曹满身上有一把仿54.式,当时我不懂枪,后来才分得清。他把枪上了膛对准我,想吓唬我。当时他也很紧张,玩枪并不利索,可能以为我吓死了,雨势特别大,他手一滑,枪落了地。现在回想,当时我心里一点都不慌,那刻我的血像是冷的,脑袋里特别清明,我知道我得活下来。”
  爸爸妈妈都被他们害死了,他们要找什么,他们神通广大,也许还能威胁到身在欧洲的孟冬……
  “我不能不明不白就这么死了,爸妈需要我给他们一个交代,你也需要。所有这些是怎么发生的,对我们家为什么要那么狠,我必须活着弄清楚!最近我才知道,我真的是胆大包天,太高估自己了。原来不是我厉害,是曹满正好不打算杀我,他还得拿我去卖钱,我连价钱都知道,我大概能值个四到五万。”
  十音滑到地面,那把上膛的枪,她抢在曹满前头捡到了。
  色迷心窍的吸毒者曹满,没能斗过生死关头一心要赢的小姑娘。
  曹满空洞的眼神凝住了,枪声闷在震耳的暴雨里,没有人听得见。周遭的树影如鬼魅般狰狞舞动,十音身上、手臂上全是血,她的、曹满的,搅在一起,分不清了。
  天地漆黑一片,暴风雨里,有人往他们这里奔过来,那人说:“不许动,警察。”
  十音瘫坐在地上。
  劫后余生,十音心里半点复仇的快意都没有,也没有看身边的警员。
  雨水里的血腥味很醒神,发抖的十音,眼看雨水冲刷着血染的双臂和衣物。自己的血、别人的血,她只是真真切切地知道,她失去了家。而逍遥法外者,另有其人。
  十音心里唯一庆幸的,是孟冬不在,孟冬在的话不堪设想,对方会不会痛下杀手?
  ……
  梁孟冬面上说不出话,内心堪比海啸褪去后的狼藉。
  十音的声音温暖而坚定:“这事不光关乎我爸妈,还有我们……我必须接着追查。你知道么,当年带走笑笑的人,也是曹满。”
  “嗯。”
  “等了那么多年,我刚刚知道曹满的名字,虽然他没有身份,但接下去一定会有线索的。孟冬你能谅解么?”
  掉进黑暗的那刻,她只能勇敢耐心地等待、等待……直至双眼适应这一切。
  千难万难,她活下来了,活着再见他。
  梁孟冬伸伸臂膀,示意她靠来:“过来。”
  他不擅言辞,不知如何告诉十音,他能谅解她,什么都能谅解。
  承诺苍白,当年该给予的怀抱,他给得迟了。
  这怀抱我想给一生,也请你再也别逃。
  十音说:“没事没事,我还没讲完,我可以讲完的。”
  他瞪着她:“过来抱会儿。”周围根本没人。
  可十音清了嗓,小心翼翼地,竟把脸飞红:“别别,等会儿回去休息,我上你那儿。”
  分明是深情恳切的怀抱,何以被这她出口一拒就歪了。解不解风情?
  作者有话要说:  孟冬:不懂我细腻的心
  大纲菌:我懂我懂
  第40章 悲喜同源 八
  那一年,房东告诉梁孟冬,不知那对母女去了哪里。当时屋子里燃着熏香,气味浓重,房东不愿与他多说一句,眼神里充溢着掩藏不住的惊恐。
  他尽可能摒弃所有不详的揣测,十音是与他道了别的,没有意外,都是计划之中。
  如今他才知道,房东竭力想要掩饰的,是那屋子发生的雨夜命案。寻常人想的是柴米油盐与生计,他还想把房子租出价去,要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。
  孟冬当时的确去报了案,那片分局的人有他父亲的熟人,接待他算非常客气,然而于事无补。他不是直系亲属,失踪案是不予受理的。并且,他们试图查了查,关于十音的下落,毫无线索。
  孟冬回国后,s音院临近开学。学生处传递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,老师认识十音,但十音的档案去了哪儿?没有档案。
  s音院的学生登记系统中,没有余十音这么一个学生,过去没有,现在也没有。
  人世间最鲜活的那个人,人间蒸发了。
  绝望时,梁孟冬一度甚至去找过平日甚少交流的父亲。
  父亲那年并不在s市内工作,倒是连缘由都没问,特意回了趟家,还十分尽力地托人替他去市局查了,但他最终带给孟冬的消息,同样是查无此人。
  这是相当荒诞的结果,即便失踪,也不可能查无此人。
  父亲很尽心,为他分析过每一种可能,也提过一种最好的结局,这种设想前两天江岩酒吧闲聊,其实就曾提及:档案涉密。只有这种情况,才会状似于人间蒸发,但孟冬觉得更难置信……怎么可能?
  那一年,梁孟冬确信十音出了事,想象她可能无助地在世上的某个角落,她要怎么活?
  他没想过,她是这样活下来的。
  这个梁孟冬自认为无比了解的人,她像在讲述一个别人的故事,却隐隐有无可摧毁的力量。比当年种子般的她更顽强,像是荒漠地表荆棘里开出带刺的花,毫无怨气,带着杀气。
  让他陌生,又充满魅力。
  “既然有警车警笛,为什么分局市局那里,什么消息都查不到?”
  孟冬在问。
  “查不到,因为市局经手人几乎没有。那是特案,立案机关并非公安系统,而在边防。当晚我是被临时带到过一个审讯室,那是其他分局的一间审讯室,我被审了一夜,次晨睡着了。云大队认为我无罪,是案件受害人,继续待在审讯室里太过委屈。为了保护我,他很快安排我去了别处,是s市局为专案组准备的宾馆休息室。”
  当夜的笔录,是云中岳给十音做的,直到今天,该案涉案人员落网的,都是些零碎喽喽。从总案卷的角度,该案至今并未能结案。
  那个带着电脑逃走的人,真实身份疑似他们追查的一名隐藏毒枭“九先生”的委托律师,该律师系境外人士,只有个绰号名为“好人”,平常用的全是假身份。
  只有十音认得他的声音,那是她死都忘不掉的声音。但这八年来,她再也没能遭遇过那个令人惊心的烟嗓。
  孟冬苦寻不到十音,的确是因为档案涉密。
  “我的关系迅速转入边防,进入委培特训阶段,连正当防卫的案子也被准予特案特办,一边参训,一边等待结果。”
  他冷笑着:“如此高效……”难怪一回来什么痕迹都不见了。
  “对,当时边防扩招,急需用人,办的是紧急特招手续。笔录时云大队认为我这个人……据他说是临场处事的果决冷静高于常人水平,他还发现了我听觉上的特长,这些恰好都具备破格招录条件。”
  当年云中岳惟独担心,十音作为一个音乐生的文化课成绩,边防特勤的特招考试设置了笔试,好容易挖到的宝,不会过不了笔试这关吧?十音没有多想,向他大致介绍了高考成绩,云中岳听了极其兴奋,像伯乐寻到了千里马。
  “他第一次提出时,我直接拒绝了。我告诉他,我得去演奏系参加转系考试,那考试对我非常重要,无论如何我都要去考,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,不会再放弃专业。他态度很开放,派人送我去了。”
  “那……”
  “对,我食言了。考完试的第二天,我决定跟他去边防,云大队当天刚从学校调完档回来,你就来了电话。现在我腆着脸说,惟独亏欠的人是你,随你怎么骂,其实想想,挺不是人的。”十音深深吸了口气,望向他,她眸中淌着光。
  孟冬没说话。这么多年,他只有一个念头:找到她。
  找到以后?他心里想的全是明天,至于欠不欠,谁要同她算账了。
  演奏这条路不好走,千军万马里杀出自己一条血路不说,还特别讲究师从和门第。
  从前爸爸还在,家境优越,十音的确是万事不愁。但陷入了连生活费都要操心的年月,一路各种加课、大师课、出国比赛,这些高昂的费用,都让她一个自食其力的学生难以企及。
  不转专业,很快就会走不下去。她看清了这一点,正值高考,主动放弃了演奏,考入音教系。
  然而,十音专业课的附中排名,其实比较靠前,在女生中算是很出挑的。在专业方面,不光她自己存有遗憾,她的老师一直为此扼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