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的曼达林_分卷阅读_17
  身后几个工作人员和谢斌先后落座,背包该撂在地上撂在地上,给检边林打掩护,看起来这个角落更像是一组围绕着他的工作人员。
  初见不自然地移开视线,看到墙壁上北京时间已经到了六点四十分。该登机了,她算计着时间。
  检边林也看壁钟:“再坐会儿,三分钟。”
  初见点点头。
  八天没见的两个人,排除万难见到,反倒没了什么交流。背靠着他们坐着的谢斌忍不住又去掇弄烟盒。果然有成千上万的人,就有千奇百怪的谈恋爱模式。这两位,两两相望,哦不对,是一个望着另一个就够了……够磨人。
  谢斌借着接电话,看了眼检边林的样子,就是因为这种神情他第一次碰到初见时,就知道检边林一定对这个女孩感情很特殊。
  每次看到初见,他平时都紧绷脸部变得很感性,压抑而极其复杂的情绪融在眼底眉梢,爱情,或者说,是比普通爱情还要有质感的沉甸甸的感情。
  检边林从兜里掏出红色的小盒子:“圣诞礼物。”
  “圣诞礼物?”她疑惑,“还有七天呢。”这么急做什么。
  这几天没见,他就想离她近些,可远近还有不少陌生人。
  只好趁着她拿礼物时,两指压住她的手背,还不敢久留,指腹擦着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,摸到突出的骨节,再到手指上,滑下来。
  两人的手指交叉,轻轻磨蹭。初见目光闪动,手心麻麻的。
  “想看你笑。”他不咸不淡地说。
  ……
  挺无厘头的话,听得她有点摸不到头脑,也挺不好意思的,脸微红着,把小盒子踹进兜里,抄了包就跑了。可没溜出几步,初见又绕回来:“你圣诞礼物等我从广州带回来啊。”
  检边林身体前倾着,手臂撑在曲起的两腿膝盖上,点点头,继续垂头啃苹果。眼看着她走了,也没看着心心念念的一个笑容。
  果核到嘴里被咬碎了泛出一点点苦味,他也毫无察觉,只是手指间她的余温尚存。
  刚在飞机上腹痛太厉害,下来了也没大好,就能撑着和她说那么几个字。他也知道自己有点闷,可真是半个字也挤不出了,怕她察觉。
  谢斌探头过来问他是准备不告诉初见?
  太疼了,不想动,也不想说话。
  他闷闷地应了声,扯过来谢斌的黑色羊绒大衣从头盖上越来越差的脸色,再没力气动哪怕一下。
  检边林送她的东西是情侣手链。
  这个款式她见过,戴上去大小正合适,应该在店里调整过,卸了几节链结。以前她还问过童菲为什么明星都喜欢戴同款的情侣东西,不怕和别人重样吗?童菲的回到倒是一针见血,就因为重样得多,才不会被怀疑是情侣信物。因为大家都戴。
  过两天见到韩国品牌代表时,对方立刻眼尖认出这个款式,挺当红的一个韩国明星拍海报时也戴了。初见送人家回了房间,借走廊灯光,翻过来覆过去看了会儿自己手腕上泛着淡淡红金哑光的链子,还是忘不掉在候机室和检边林匆匆见得那一面。
  拨了电话回去,那头有空旷旷的回声:“还没睡?”接通先是一句反问,有点严肃。
  “你不也没睡吗?”初见反驳。
  门关上的声响。然后他说:“睡了,被你一个电话吵醒。”
  她没吭声,还没等说你继续睡吧没什么大事,他紧接着又补了句:“开玩笑的,我在看本子,没睡。”
  她想了想说:“我打电话是想问问,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?”
  检边林没回答,反倒语音转低:“是不是想我了?”
  “……”
  “有一点儿?还是没有?”
  “有——”初见本想顺着他说“有一点”,可话到嘴边咽了回去,打了个结巴改成了,“嗯,想。”
  过了好半天,空旷的背景才传来他隐忍的轻微叹息声:“睡吧,”满得要溢出来的情绪顿在这里,半晌,又重复,“好好睡。”
  ……
  就这么句话。
  害她整夜颠来倒去做了不少梦。四点多就醒了,眼睁睁看着天亮起来。好不容易等到七点多,算着这是他应该睡醒的时间,拨电话过去却是关机。
  原本是想对他嘘寒问暖一下,没什么正经事,可这么一关机却是慌了。因为他自从开始用手机这个东西,就初见所知就从未关机过。一定程度上来说,检边林是个很严谨的人,不会让手机没电亲人找不到自己的事发生。
  初见连拨了半个小时,猝不及防就通了。
  “喂?喂?初见啊?”谢斌笑呵呵的。
  “检边林呢?手机怎么在你这?”
  “他手机没电了,让我帮着充电啊。”
  “……你骗我?”她直觉说。
  “我骗你干什么啊?”谢斌乐了,“你这孩子真逗,他是手机真没电了……”还没等初见继续追问,谢斌自己就叹气推翻了口供,“算了,编不下去,他手术呢,刚开始半小时。”
  手术?……
  谢斌还在继续说着情况,初见脑子已经彻底乱了套,套上衣服就往外跑,在谢斌的一连串倾诉中,难得清醒地问清楚了地点和开始时间,挂了电话就定最快的机票往回跑。
  检边林你个混蛋。
  什么都不说,闷死你,活该闷死你。
  初见定机票时不争气地气哭了,一个劲儿抹眼泪,订票的接线员被她弄得懵懵的,末了挂电话前还很私人地表达了一下小姐你不要太过悲痛,什么事都能过去的。
  过去什么,过不去了。
  这件事从九月份就开始折腾,一波几折,从感情到病,再到对过去两个人二十年关系的重新审视,到关系硬扭成亲密模式,简直折腾得她都要怀疑自己二十五年零四个月的人生路了。不就是因为先是他爸工伤后是他这能要去半条命的病。
  结果临到这时候了,他来了这么一出隐瞒不报。
  检边林你个大混蛋。
  初见以为这一路会很难熬。
  可飘着就过去了,当初见站在手术室外,仰头看着手术室灯还在亮着,心都快要碎了。
  虽然还算是顺畅,可还是用了近七个小时。
  手术还没结束。
  短短两个月不到,她两次面对这种场面,在这一刻,终于体会到了虚脱的感觉。过一个小时,童菲也赶来了,仍旧是“手术中”。
  初见红着眼睛,抓着童菲的手腕就说,我告诉你他要是出来我一定要把他打一顿,童菲我一定会骂死他你相信我……
  到下午五点多,眼看天一点点暗下去,手术室的灯总算灭了。幸好,检边林没有检爸年纪大,身体素质也好,没去重症监护,直接被送进病房。
  开腹检查了近十小时,最后终于被医生在胆管旁边找到个一公分的瘤,压迫了胆管,主刀的人怕是恶性的,就以这个瘤为圆心切了一圈……总之,当人家把切下来的东西拿给他们看时,谢斌竟然还挺开心,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掏出手机就拍了张照。
  初见看着似乎血淋哒滴的一个东西,想着那是身体里切出来的就从骨头缝往外一点点渗着疼。手心有点后知后觉地冒冷汗,等到去了病房,看到他阖了双目躺在床上仍旧在昏沉中的样子。
  从广州赶回来这一路,到手术室外,到拉着童菲不停说得话都不作数了……我不骂你,也不怪你擅自做主。
  检边林你赶紧醒过来,赶紧的……
  医生探身过去,试图唤醒检边林。
  在滴滴滴的监护器声音里,初见紧张地站在床位,看着他,等待着,等他睁眼。慢慢地覆在他脸上的睫毛动了动,不太能睁开。
  不止是虚弱,那从微眯得眼中出现的迷茫目光像是找不到家的小动物,摸不清自己是谁被丢在了哪,只是无助里寻找一点熟悉的东西。
  当初检叔叔手术后是在重症监护,初见没见过人在长时间全身麻醉后慢慢清醒的样子。她有点……不敢动,生怕他找不到自己,她想如果检边林是试图找最熟悉的东西,一定是这里,自己站得这个位置。
  果然检边林在看到她时,停下。
  在几秒的犹豫后,模糊着说:“你不要……自己骑车上学,下雪……”
  ……
  医生乐了,对众人解释:得,估计还糊涂着呢。
  他迷糊着蹙眉,睡着了。医生告诉他们,要他彻底清醒还要等上一段时间,现在麻药刚过,时睡时醒很正常。
  总之没大事。
  初见始终愣着神,从他说过那句话后。童菲也是担心检边林,挺认真听医生说完,点头哈腰一个劲道谢,从谢斌到助理再到童菲,几个人都是感恩戴德的,簇拥着人家医生出去了。
  童菲回来时,初见依旧保持着原样,纹丝未动。
  “嘿,嘿,想什么呢?”童菲五指胡乱在她眼前乱晃,“没事了啊没事了,养着就行。”
  初见迟钝地,看了童菲一眼。
  谁都不知道检边林在说什么,太平常的一句胡话了。
  可她知道。
  那年冬天检边林高烧,她早晨五点多耷拉着脑袋困顿着爬起来,就看到客厅里他虚弱地站着和爸妈说话,眼珠子已经是那种幽暗的黑,都没有平时那么亮了。他看见她出来就把检爸写的请假条递过去,当时说得就是这句话:“你不要自己骑车上学,下雪,路滑。”
  第二十一章 爱情(2)
  检边林始终处于不特别清醒的状态。
  谢斌还有工作,先走,两个助理和初见守在房里。到后半夜,初见睡不着,趴着,检边林约莫醒来两三次,她也不敢和他多说话,就在他看上去想倾诉时,问他是不是难受。
  他最多也就闷着皱了眉心,一个“疼”字都没说。
  凌晨三点多,他被疼醒了,动了下,趴在床边的初见就惊醒过来,睁着熬得满布血丝的双眼,盯着他。
  检边林第一反应是:“……回去睡觉。”不能用枕头,刀口疼,各种不适让他嗓子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,沙哑低沉。
  初见挪动椅子,凑得更近。
  在夜深人静的病房里,背对着他那两个睡得死沉的助理,对床上的检边林露出了一个笑容,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到:“你不是想看我笑吗?” 检边林似乎是笑了,抬了抬手指,想摸摸她的脸。
  她悄悄将脸凑过去,挨上他微并拢的中指和无名指:“你快点好,听到没有?好了我再和你算账。”
  这么磨蹭了会儿,初见怎么都感觉自己在和他演韩剧,再来点配乐和柔光简直了……她还想讲出来,哄他开心。可摸着她脸的那个人早就昏沉沉睡过去,只是半梦半醒中还在柔柔地用指腹摩挲着她。初见也没敢动,这么趴着,也睡了。
  第二天去了监护,再隔一天胃管也拔了,医生说可以热水擦身。
  初见也没多想,弄了热水来,还神秘兮兮地先把两个助理赶出去了,拉上床边的帘子,盯着检边林:“我先给你脱衣服吧。”
  检边林约莫扫了眼那盆热水,还有水中半浮半沉的毛巾,大概知道她要干什么了:“你弄不了。”
  “我能弄,”不就是……擦身吗?“那些护理也一直做,还不少都是小姑娘。”
  检边林很清楚自己绑着腹带,要擦身先要解开它们,术后刚三天,这一步步她应该应付不来,也不敢下手。
  不过……他若有似无地“嗯”了声:“来吧。”